1858年冬季,刺骨的寒风穿过了工业城市的每一个角落。城市中一座高耸的砖红色工厂如巨兽般沉默矗立,烟囱中喷涌而出的浓烟将天空染成了灰色。
然而,在工厂顶层一间明亮宽敞的房间内,却笼罩着截然不同的氛围。这里不是生产车间,而是工厂职员们每月一次聚会的场所。
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,手里端着茶杯,仰头注视着天幕屏幕上的滚动文字和图像,津津有味地讨论着当下的时事新闻。
这一天,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国际新闻。与普通的工人不同,这些职员可以定期从老板提供的天幕中获取信息,而天幕上的内容也成了他们讨论的中心。
他们一边品评新闻,一边用带有优越感的语气谈论着工厂外那些“见识浅薄”的普通人。
“朝鲜的上议院改组了,反动派竟然有所增长。”坐在沙发上的一位年轻职员评论道。
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轻蔑,“外面那些人连朝鲜在哪都未必知道吧,更别提理解政治斗争了。”
“没错,他们只知道为一点薪水挣命,哪里懂得国际局势的重要性。”另一人附和,脸上带着明显的鄙夷。
他手中的报纸上还印着一则新闻:“普鲁士的议会请愿书得到了官方的‘叫好’。”
他摇摇头,意味深长地笑着,“普通工人如果看到这条新闻,怕是要猜测‘叫好’是不是某种税收吧。”
旁边有人低声嘲笑:“说不定,他们还以为普鲁士在打什么猎呢。”
所有人都笑了起来,茶杯碰撞声混杂着笑声回荡在房间内。这种气氛中,仿佛天幕上的新闻不仅仅是信息,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,一种将他们与普通劳动者区别开的标志。
屏幕的内容继续滚动。关于美国废止地下铁路的报道引发了热烈讨论。
“废奴主义者的努力确实伟大,”一位资历较深的职员说道,他的话语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冷酷,“不过最终能否成功,就看利益集团的态度了。
话说回来,这不也是一种管理吗?知道什么时候妥协,什么时候坚持,才能确保权力的巩固。”
“说得对,”另一个人插话道,“这和咱们工厂对工人的管理其实异曲同工。
比如最近的生产效率问题,工人们总是抱怨薪资低,却不明白公司必须先有利润才能考虑他们的诉求。”
讨论的热度随着新闻的播放逐渐升高。霍乱在旁遮普蔓延的消息引发了一些人的惶恐,但更多人对此漠不关心。
一名年轻的职员淡然说道:“这些疾病离我们太远了,何必在意?只要确保工厂的卫生和秩序,我们就不会受到影响。”
“而且,”另一人补充道,“灾难也是一种机会,能让我们的管理更高效。灾情通常会激发工人的服从性,因为生存压力大于其他一切。”
这时,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讨论。“你们说得都很好,但你们真正理解剥削的艺术吗?”
说话的是工厂的经理,人称虾球经理。他是一个矮胖但目光犀利的中年男人,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,正倚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众人。
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,目光集中到他身上。虾球经理缓缓走到房间中央,声音低沉却带有穿透力:“剥削,不仅仅是从薪资中榨取剩余价值,还要懂得从思想上控制他们。
你们讨论的这些时事,表面上看似无关紧要,但其实可以成为我们管理的工具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环视四周,继续道:“看看那些工人,他们过着日复一日的机械生活,对外界几乎一无所知。
如果我们利用这些时事,比如朝鲜的政治变动,或者美国废止地下铁路的消息,将它们转化成一种威慑或警示,让工人觉得自己的命运完全受制于我们,就能让他们更加听话。”
一名职员小心翼翼地问:“经理,您是说,我们应该故意向工人传播一些负面的消息?”
“当然不止如此。”虾球经理冷笑了一声,“我们要控制他们接触的信息。比如,强调霍乱的威胁,让他们觉得工厂是唯一的避风港;
或者告诉他们美国的废奴斗争如何失败,暗示任何对现状的不满都会被碾压。信息管理才是关键。”
他停顿片刻,随即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:“最重要的是,让他们觉得外面的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,而工厂则是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地方。恐惧和依赖,是最有效的控制手段。”
虾球经理的总结让整个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。尽管这些职员自认比普通工人聪明,但他们也意识到自己只是管理体系中的一部分,而不是掌握真正权力的人。
然而,这种身份的分层反而让他们对外界的普通人更加冷漠。
屏幕上的新闻继续滚动,显示了一条新的内容:俄国大使受辱后发函感谢对方并结束谈判。这条信息再次引发了笑声。
一名职员半开玩笑地说道:“瞧,这也是一种管理策略吧?用得好,还能大事化小。”
虾球经理微微一笑,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挥了挥手,示意他们继续。他转身离开了房间,留下那些继续高谈阔论的职员们。
在他们的世界中,工厂外那些普通工人的生活依旧无关紧要,而天幕上滚动的时事,正逐渐成为他们剥削工具箱中的一部分。
工厂外,浓烟依旧升腾,寒风依然刺骨。而那些在车间里辛苦劳作的工人们,只能在日复一日的辛劳中,默默承受看不见的压迫与控制。
他们或许永远不会知道,在工厂顶层的那间房间里,他们的命运正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用天幕上的新闻一点点雕刻着。
---
1858年春季的到来并没有带来任何温暖与祥和,相反,世界各地充满了混乱与动荡。工厂顶层那间宽敞的房间里,职员们聚集一堂,继续用冷漠的态度解读天幕上滚动的新闻。
对他们来说,这些信息不仅是谈资,更是他们自我优越感的来源。
当月的天幕头条是一则沉痛的新闻:汉堡-美洲公司的奥地利号在纽芬兰海岸沉没,导致495人遇难。
画面中闪烁着模糊的海浪和燃烧的船体图像,令人感到压抑。然而,职员们对此的反应却显得异常冷淡。
“这些欧洲移民真是可怜,”一个年轻职员边喝茶边冷笑,“不过从另一方面看,他们这么急着逃离自己的国家,是不是证明我们这里的工业化更有吸引力?”
“也未必吧,”另一人轻轻摇头,语气中带着讥讽,“奥地利号沉没的原因是链条烫伤了水手长后起火,这可是管理失误。说到底,人命在资本面前一文不值。”
这话引来一阵低笑,虾球经理适时出现,开口说道:“说得对,人命本来就是资本运转的燃料。记住,不是灾难让工人恐惧,而是让他们明白灾难之外没有其他选择。
奥地利号的事故可以用作工厂里的例子,让工人们知道,这里的规则虽然苛刻,但至少比死在海上强得多。”
职员们纷纷点头,有人甚至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虾球经理的话。随后,天幕上切换到另一则新闻——希瓦的霍乱扩散。
屏幕显示一幅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,患病者瘫倒在满是尘土的小巷中,周围散布着无助的亲人。
“霍乱这种东西在那些地方也不足为奇,”一个资深职员耸耸肩,显得漠不关心,“关键是我们工厂要防止类似的事情。
对工人要加强健康检查,这样既能提高效率,也能避免出事。”
“还有一点,”虾球经理插话道,“对卫生问题的控制要适度扩大,制造一点紧张感,这样工人们就会乖乖服从我们的规章制度。
必要时,甚至可以用隔离霍乱的措施吓唬他们,比如‘一旦爆发,就会被隔离’之类的。”
这种冷酷的算计让房间内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息,但职员们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,他们完全接受了这种实用主义的逻辑。
紧接着,美国的新闻引起了更多关注。关于铜头蛇反战者被驳倒的可能性,以及镇压金环骑士团的行动,使得讨论变得更加激烈。
“美国人真是热衷于内部斗争,”一个年轻的职员嘲讽道,“反战者和奴隶制的支持者,两边都没有赢家。”
“他们的舆情分裂其实是好事,”虾球经理再次发话,“管理工厂和管理国家是一样的道理。分裂的群体容易控制,因为他们忙于彼此争斗,无法联合起来对抗权力。
我们在工厂也可以用这种方式,比如将工人分成不同的组,制造一点竞争或者对立。”
“这确实很有效,”一名负责管理的职员点头,“我们可以利用奖金制度或者不同的工作安排,让他们内部产生矛盾,这样就没有时间抱怨薪资问题了。”
屏幕上的新闻继续更新,关于法国散布普鲁士谣言的报道引发了一些笑声。“这是高明的舆论战术,”一名职员评论,“散布谣言降低对方评价,这在商业领域也很常见。”
“不过对于工人来说,这样的策略更隐蔽,”虾球经理接过话题,“比如,可以适当散播一些关于外部经济不景气的消息,让工人意识到自己处于一个‘优越’的环境中,减少跳槽的念头。”
房间内气氛愈发冷酷,而天幕上播放的新闻也越来越令人不安。
关于英国对异教圣所问题自相矛盾的态度、阿富汗设立使馆区试图讨好列强的举措,以及两西西里与卢卡之间的友好互动。
这些远离工厂的国际事件被职员们一一解构成了管理的借鉴案例。
“国家间的外交本质上就是利益的博弈,”虾球经理总结道,“而工厂的管理同样如此。我们要清楚自己的利益核心是什么,任何超出这个核心的诉求都要被否定。
不要害怕工人反抗,他们的力量永远不足以撼动我们的根基。”
随着讨论的进行,职员们逐渐将这些冷酷的理论融入到他们的管理理念中。在他们眼里,天幕上的世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,而工厂中的工人不过是实验中的白鼠。
外面的春风轻拂大地,但工厂的氛围却依然冰冷。那些在车间里辛苦劳作的工人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,他们的命运正在顶层的房间里被精心设计和操控。
而这些设计,竟然以遥远的沉船事故、霍乱疫情以及国际政治事件为蓝本,将剥削的艺术推向了一个更高的层次。
---
1858年的夏季来临,但动荡的世界并未随着季节的更替而变得安稳。工厂顶层的那间房间里,职员们又一次围聚在天幕屏幕前,关注着滚动的新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