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骄有点明白了,李渔是想通过他告诉徐元,如果硬要来,三江源将不在乎皇家颜面。
这时傅采凝走过来,对徐骄说:“徐大人,请!”
徐骄下了马,随着傅采凝沿石阶而上。不得不说,坟墓修的蛮排场的。两边的人,都是公主府的,看着徐骄,眼中多少有些感激。
傅采凝说:“慧玉公主安息,整个帝都,只有你和李渔来送,十分感激!”
徐骄说:“小子惭愧。百济慧玉,虽不是我杀,却是因我而死。然而却不能给她公道,让真凶伏法,逝者瞑目,实在过意不去。”
“原来你知道?”傅采凝说。
“姑姑不是也知道么?”徐骄反问。
墓碑之前,那个叫阿奴的孩子跪着,公主怜绰约之姿站在一旁。她神情憔悴,惹人生怜。但眉目之间,隐隐有一丝肃杀之气,仿佛心底有无数仇恨。
一杯冷酒洒红尘。
“阿奴!”公主怜唤道:“给唁客磕头,谢人家来送你姑姑最后一程。”
孩子很听话,冲着徐骄砰砰砰的三个响头。
徐骄走到公主怜面前,轻声说:“对不起!”
“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。”公主怜冷冷看着他。
“于公于私,逝者都应安息。”徐骄说:“但在下人微力薄,有些事,非是我能掌控。但愿慧玉公主在天有灵,莫要怨恨。公主也不要责怪。”
公主怜冷冷一笑,轻轻迈着步子,看向远方。徐骄这时才发现,这真是个好地方,放眼望去,一片田园风光,丘陵起伏,绿树红花掩映。
他跟在公主身后,微微山风吹动,阵阵奇怪的香味袭来。
那是公主怜身上的味道,这个寡妇,简直就是女人中的女人,竟然嫁给了百济王那把老骨头。怎么说呢,百济灭国,百济王也不能算吃亏。
公主怜看着远方的天际说:“我和亲百济,生而无望。两次投湖,三次自缢……”
徐骄心想:你即便嫁的不如意,也不用想不开呀。百济王虽然老了,顶多也就是性生活不和谐,哪有这么严重。可以自己来嘛,即便不过瘾,以你的条件,还怕没有人舍命风流。
公主怜接着说:“五次寻短,慧玉五次救我。当时我还埋怨她,后来百济灭国,我重归故土,心里却对她感激不尽。生我者父母,生养之恩我不感激,因为我受的苦,皆是因为他们为何要把我生成这副样子……”
徐骄心想:哪有女人不愿意自己漂亮的。
“可是慧玉,我感激她。因为是她让我知道,只要活着,痛苦总会有结束的时候。”公主怜看着徐骄:“你能明白我的话吗?”
“在下明白。”徐骄说:“千金易得,知己难寻。但想必公主也听说了,我大闹南衙,但终究找不到实证。现在虽把纳兰雪押在京兆府,可大理寺那边已经结案。我心中纳兰雪就是真凶,但无凭无据,只能看着正义缺失……”
“慧玉是因你而死。”公主怜冷冷道:“海后一心想要促成王子淇的婚事,可你偏和李师师勾搭。若非如此,纳兰雪又怎会想到用慧玉来冤枉你。”
徐骄冷哼:“公主,最先用慧玉冤枉我的,难道不是您么?”
公主怜身子一震,顿时满心自责。
徐骄又说:“王子淇觉得与三江源联姻,不可避免。又被明居正唆使,妄想借助三江王的实力,以为能在某个时候争上一争。这才设计,在可园用慧玉来陷害我。我不用想,就知道这不是明居正的主意,因为他没有那么笨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,我笨?”
徐骄冷笑:“难道不是么?你们所谋,和我无关。你们的敌人也不是我,这法子若是公主想的,害了慧玉的第一人就是公主。若是王子淇想的,那我劝公主离这人远远的。不是因为他笨,而是因为他狠。心狠之人,不可与之为伍。”
公主怜哼了一声:“你今天是来责怪我的?”
“当然不是,我是来送慧玉最后一程。”徐骄显得颇为伤心:“我本欲给她公道,奈何公道难明,却又希望她瞑目而去。”
“纳兰雪就在京兆府,你可以杀了她。”公主怜突然变得阴狠。
徐骄摇头:“杀人需要理由,在下不是王子淇,不是公主,也不是海后。在下认为,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,除非她有罪。”
“纳兰雪是真凶,这还不是罪?”
“公主,在下是京兆府司法参军,即便心中认定纳兰雪是凶手,但律法讲究证据。人命大案,更不能凭借一己猜度。更何况,纳兰雪是风灵卫右司,海后亲信,对她更应公正才对。”
“公正?”公主怜忽地笑了:“你这叫公正?杀了人,随便找个顶罪的就算了事。你们一个个的,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。慧玉虽有公主之尊,但不过是个亡国之人,比起纳兰雪,自然不算什么。”
徐骄感叹:“虽然我不愿承认,但这是事实。身份地位和权力比起来,就像梦与现实。就拿公主和王子淇说吧,皇室血脉,尊荣无比,可又能怎样呢。你保不住自己想保的人,心中有恨,亦无法倾泄……”
公主怜神色冷淡,不愿意听,可又不得不承认,这是事实。
徐骄又说:“就像海后,一国之母,女子之流,若非掌控风灵卫。阁部议事,那些各部大员,会畏惧于她?”
公主怜若有所思。
徐骄又说:“这就是权力的妙处,若掌控风灵卫的是公主,慧玉的案子,大理寺再蠢也不会草草了结,定然能给她一个公道,让她安心长眠……”
“我掌控风灵卫?”公主怜身子一震,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。
徐骄长出一口气:“徐阁老曾对我说,风灵卫的存在,本来是件好事。只是海后为了王子渊,让风灵卫渐渐偏离它本来存在的目的。所以朝臣百官以及三老,才对风灵卫颇多微词……”
公主怜似乎陷入了沉思。
徐骄又说:“公主,我今日来只为两件事。第一:是表达哀悼。第二:希望公主拿到风灵卫的掌权,纳兰雪没了海后这个依仗,我才能将她律法加身。”
公主怜看着他:“你在开玩笑,我怎么可能执掌风灵卫?”
“怎么不行,你与海后,若是找一个信得过的人,无疑是公主。”徐骄说:“也许明帝不这么想,但不代表别人不这么想。比如硕亲王,比如明中岳,明老先生……”
公主怜沉思片刻,问:“我听说,你在查办二十年前的命案?”
徐骄点头,然后说:“此案终究会成为悬案,所以并没有什么好查的。”徐骄等了半天,就是在等她问这句话。
“为什么?”
徐骄沉默不语。
“为什么?”
徐骄表现出纠结,想说,却又不敢说。
公主怜冷声道:“我在问你话。”
徐骄沉吟道:“此案,当年内卫已经查过。公主觉得,以内卫的力量,真的什么都没查到么?”
“难道不是?”
“不管谁来查,都不会有任何结果。”
“难道内卫当年没有查出一点线索?”
“当然不是!”
公主怜有点懵了,既然有线索,那就有查出真相的可能,怎会变成悬案。
长得美的女人,未必智商不高。
公主怜对傅采凝说:“姑姑,带阿奴下去吧,吩咐一下,准备回城。”
傅采凝遵命离开。公主怜说:“此刻,这里已没有旁人,你说什么,都不必担心第三人听到。”
徐骄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:“二十年前的悬案,并不复杂,可是牵涉了一个人,所以查不下去。”
“谁?”
“海后!”
公主怜震惊。
徐骄心道:我可没有撒谎。天极阁主是凶手之一,若是与海后没有关系,打死他都不信。
良久,公主怜又问:“你这话是真的?”
徐骄点头:“公主只当没听过,这对你有好处。”
公主怜沉默。她童年无忧,怡王最喜欢带着她玩。还有杀伐果断的胜王,自己学会骑马,就是胜王教的。
沉默了很久。徐骄等的有些不耐烦,感觉火候也差不多了,便说:“公主多保重,在下告辞!”
公主怜如梦方醒:“你不要走!”
虽然语调是冷淡的,但这四个字,还是让人有特殊的遐想。
徐骄回头,看着那一身白衣,倾世容颜。
公主怜忽然变得阴冷,让人的心咯噔揪了起来,莫名的有些怕。真是没骨气,公主怜除了长得漂亮些,一百个加起来,也挡不住他的残霞剑。
公主怜冷森森的说:“徐骄,你真以为我笨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