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?”血宴依然用那戏谑的腔调道,“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?”
士兵们突然集体陷入一种诡异的静止。不是恐惧导致的僵直,而是像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,莫名的浑身不自在。有人开始频繁地眨眼,有人不自觉地舔着突然发干的嘴唇,还有人把枪带拽了又拽,金属扣件发出细碎的碰撞声。
军官的胃里翻江倒海。那双红瞳里闪烁的不是杀意,而是某种更微妙的东西——就像在欣赏一群被关在玻璃箱里的蚂蚁,带着居高临下的兴味。让人浑身难受的不是死亡的威胁,而是这种被当成玩物般打量的感觉。
“怎么这样……小寒十要离开我们一个月……”小哭手里的记录板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灵灵则死死攥住羽风的袖口,似乎不希望他一起离开。连宵夜转笔的动作都顿了顿。
“没事的,灵灵。我和何汐都会平安回来。”羽风轻声安慰道,同时轻轻拍掉灵灵的手。他的声音平静而沉稳,透露出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。
灵灵抬起头,凝视着羽风的眼睛,那里面充满了温暖和坚定。她微微颔首,似乎从羽风的话语中得到了些许慰藉。
一旁的何汐听到羽风的声音,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暖流“羽风真温柔啊。说起来,他一直都情绪很稳定呢。”原本对接下来的作战倍感压力的她,此刻也觉得没那么可怕了。
然而,就在这时,宵夜突然插嘴道“呵,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呢。”
这句话引起了何汐的好奇,但还没等他开口询问详情,军官便不耐烦地催促道“快点!!”
何汐、羽风和血宴三人无奈地对视一眼,然后缓缓站起身来。他们跟随着军官走出会议室,身后的门发出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仿佛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。
关门的前一刻,何汐回头看着陈叶手背上暴起的青筋,看着他死死咬住的牙关,突然想起那个滚落在脚边的月饼。椰蓉馅的,还冒着热气。
……
当何汐走下x协会战舰时,满月仍高高挂在空中。她攥紧了手中的血宴之斧——不,准确来说,是“血宴”本身。这把红白相间、斧刃泛着冷光的巨斧在她掌心微微发烫,仿佛在无声地抗议着这个形态。
“别乱动!!”她在心里默念,指尖轻轻摩挲过光滑的斧柄。斧身立刻传来一阵细微的震颤,像是在表达不满。
军方的临时集结点乱得像菜市场。树林的空隙中,十几个穿着黑色军装的士兵正围着一堆篝火,酒瓶和吃剩的罐头随意丢在地上。有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正揪着个瘦小士兵的衣领,把半瓶烈酒往对方嘴里灌。
“喝啊废物!连这点酒量都没有还当什么兵!!滚回家吃你妈妈的奶得了!!”
瘦小士兵被呛得满脸通红,酒液顺着下巴滴在军装上。周围立刻爆发出一阵粗野的笑声,有人甚至掏出配枪对着天空胡乱开了几枪。
“……”何汐瞬间联想到了英雄酒馆中那个辱骂妻子的粗鲁男人。她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,她虽尽力掩饰脸上的厌恶,但眉头还是拧成一团。
看着这些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男人,就连比她年长**岁的羽风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。
“别理他们。”红狐的余光向何汐和羽风那边瞥过,便瞬间明白了他们的内心感受。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似乎已经对这样的景象习以为常,“红狐小队在那边。”他指了指不远处几匹正在吃草的战马,“现在,我们骑马去晨曦城。”
何汐经过那群士兵时,一个满脸油光的家伙突然吹了声口哨“哟,这不是那个会玩火的妞吗?”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军装敞着,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,“要不要跟哥哥们——”
何汐抿着唇,无视他走向分配给她的那匹黑马。马匹高大健壮,鼻孔喷着粗气,显然不是温顺的类型。她刚伸手将血宴之斧放上马背,旁边就传来一声嗤笑。
“喂,小妮子。”只见另外一个络腮胡士兵咧着嘴,露出一口黄牙,“要不要哥哥教你骑马?保证让你——”
他话没说完,何汐已经冷着脸翻身上马,动作干脆利落。那士兵愣了一下,随即阴沉地眯起眼“呵,还挺有脾气。”
周围的士兵们哄笑起来,有人吹了声口哨“老刘,怎么连个小姑娘都搞不定?”
“闭嘴!”络腮胡恼羞成怒,猛地抽出腰间的鞭子,“信不信老子——”
“滚。”
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。红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何汐的马旁,碧蓝色的眸子淡淡扫过那群士兵,明明语气平静,却让所有人瞬间噤声。
“何汐小姐由红狐小队负责。”他抬手轻轻拍了拍黑马的脖颈,马匹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,“出发。”
那士兵脸色一僵,正要大发雷霆,却在看清红狐左胸口的狐狸标志时悻悻地坐了回去,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什么“装什么清高”。
……
队伍在树林中缓缓前行,马匹们步履匆匆。羽风被安排在队伍的中后排,这个位置刚好能让他瞥见前方不远处的何汐,她的身影在树林的阴影中若隐若现。
而何汐则被安排在红狐小队的中间位置,前后都是穿着同样制服的士兵,但氛围却和之前那群人截然不同。
“小姑娘,累不累?”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男人驱马靠近,用粗壮的手指递过来一个水囊,“喝点水吧,现在正直八月份,这鬼天气,晒得人口干舌燥。”
“啊?……谢,谢谢。”面对陌生人突如其来的热情,何汐迟疑了一下,惊慌失措地接过水囊抿了一口。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,带着淡淡的草药香。
“老周,你别吓着人家。”另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士兵凑过来,咧着嘴笑,“这个世界变成这样之前,人家可是平民人家的宝贝女儿,哪像咱们这些糙汉子。”
“去你的!”老周笑骂着踹了他一脚,又转头对何汐道,“别听这瘦猴瞎说。咱们红狐小队虽然都是当兵的,但可不兴欺负小姑娘。队长交代了,这一路你跟我们走。要是有那个不长眼的敢来找茬……”他拍了拍腰间的配枪,“老子崩了他。”
瘦猴嘿嘿一笑,压低声音道“就是!咱们队长最讨厌那种人了。你是不知道,他刚来的时候才八岁,连枪都扛不动,现在却能管着我们这帮老油条……”
“瘦猴。”红狐的声音从前方淡淡传来,“再多嘴,今晚你守夜。”
瘦猴立刻缩了缩脖子,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,逗得老周哈哈大笑,何汐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。
但是没过几分钟,瘦猴就又恢复了本性。他再次凑到何汐旁边,神秘兮兮地说“知道吗?队长八岁刚来时,因为太矮够不着马镫,是踩着弹药箱爬上去的。”
“闭嘴瘦猴。”红狐头也不回地说,但耳尖却微微发红。老周则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“哎呀,红狐,大男人害羞个蛋子呢!!这都是你来时的路!!”
斧身在何汐手中轻轻颤动,这次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。何汐瞪了手中的斧头一眼,她难以想象,假如没有哄着血宴变回斧头再上路,他又会做出什么壮举来。
马群在斑驳的树影中穿梭着。虽然对重伤未愈的何汐来说,晨曦城一战必定棘手;但此时此刻,听着瘦猴和老周这两位老兵欢快的调侃声,她突然觉得,这场战斗或许没那么可怕。
“他……是怎么当上队长的?”何汐轻声问。
老周和瘦猴对视一眼,笑容里多了几分感慨“这小子啊……”老周摇摇头,“当年贫民窟暴动,他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。被军方捡回来后,拼了命地训练,硬是从最底层爬到了现在的位置。”
瘦猴压低声音“别看队长现在一副冷冰冰的样子,其实心软得很。上次有个新兵蛋子差点被隔壁队伍那群畜生玩死,是他一个人扛着军规把人保下来的。”
何汐怔了怔,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红狐的背影。他骑马的姿势挺拔而沉稳,风衣下的肩膀线条利落,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个连枪都拿不动的孩子。
在谈笑之中,队伍不知不觉已经离开了森林。斑驳的树影渐渐散去,月光洒在红狐小队的军装上,将那些代表着荣誉的徽章照得闪闪发亮。与临时集结点那群乌合之众,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。